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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消逝之时
2020年4月13日6分钟

一些基础的设定

(TODO)

“喂,席瑞,你给我好好听着,这次的实验可是违法的,你可能会死,死的无可挽回,你真的明白吗?”斯宾德眉头紧蹙,紧紧抓着席瑞瘦弱的双肩。

​ 端坐在巨大仪器的试验台上的苍白人形却不为所动,轻蔑的笑着:“嗯,当然,维特根斯坦学院唯一的秘密认知科学研究实验室,不做点会死人的实验还能干什么呢?大街上卖柠檬水吗?”

​ 斯宾德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中逐渐垂了下去。“我只是……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。你本来不是……”

“……不是本次实验中预设的可消耗人员之一,因此,遵照《罗夏协议》,“萨沙冷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兀自响起,“我们将会对实验人员给予一定程度上的人文关怀,具体条目详见《协议》中的内容。下面是协议中部分安全条款……”

​ “也就是说,我死了以后,大学会拨款资助我的女儿读到博士毕业?”

​ “当然。”斯宾德补充道,声音嘶哑:“还有你的小儿子。你的妻子也会受到很好的照顾。”

​ 席瑞咂咂嘴:“真不错。真希望我活着的时候也有能力给他们这样的生活。”

“本次实验原理大致如下:通过对于LNDS设备的使用,记录脑皮层在接收非感官产生的信号时的活动,从而分析LOTH成立的可能性,相关技术细节详见文档1-3。需要注意,实验中途的暂停或是停止都是在理论上被证实不可能的……”

​ “LOTH(Language of thought hypothesis,心理语假设)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?Jerry Fodor已经死了50多年了,而且据我所知,这个学说在当前学界也已经几乎不受重视了。”斯宾德死死凝视着席瑞的眼睛。

​ ——但,在那本应是眼睛的地方却并没有眼球,取而代之的是两块纱布,以及其下的烂疮。上一次实验留下的小小礼物。

​ 席瑞脸上自嘲般的笑容销声匿迹,取而代之的,是学者式的冷峻:“斯宾德,请冷静下来。现在,我要求你我之间以学者的身份来进行对话。真理的圣杯就摆在LNDS的试验舱里,我不可能放弃自己去触摸它的机会,而让个120多天就能长大成人的人类来替代我。告诉我,你难道不想知道心理语是否存在吗?你难道不知道心理语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吗?——有任何一个语言学家不想吗?”

​ “没有……但也没有人会选择像你这样的自杀式研究。”斯宾德试图敛起情感。“本世纪初的心理学家们,靠着一叠问卷和一群大学生,照样将心理学从生物学的附庸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,不是吗?”

​ 斯宾德向仍在照本宣科的心理学家萨沙使了个眼色。萨沙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,算作同意。

​ “但你呢?你呢?席瑞,你他妈是个该死的极端主义者,你有着异乎寻常的语言天赋,你对于苏美尔语的研究比半个学校的语言学教授加起来都深——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吧,且先不说你现在的疯子举动,就在前几天,你仅仅为了做一个有关晶状体的生物实验,竟然把自己弄瞎了!你知不知道,十几年前,我们管这叫做统计学意义上的自杀?”斯宾德的声音中包含着遏制不住的颤抖与恼怒。

“实验将于10分钟后正式开始,整个过程预计持续一小时20分钟,其间将有约15TB的数据传输至大脑……”

​ 席瑞抬起深陷的眼窝,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又沙哑:“斯宾德,不要再骗自己了。你我明明都很清楚,心理学这几十年的发展只是搭上了信息革命的快车而已。然而现在,快车到站了,大数据和AI分析已经在这些表层的数据上做到仁至义尽了——接下来要靠我们自己走了。”

​ 斯宾德放开席瑞,顺着墙边缓缓蹲坐了下来,沉默着。

​ “想想我们这间实验室成立的目的,斯宾德。大肆进行各种实验的特权为什么全被那群生物佬霸占着?为什么物理学家想修个加速器,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亿美元?——而与此同时,我们竟然还在小心翼翼的浅尝辄止,生怕沾染上一点“有违伦常”的事情?你好,婴儿,我想把你囚禁起来做一个有关母语习得的实验,可以吗?滚开,伦理学这样回答。这就是原因所在。动物和微观粒子没有灵魂,而人类不一样,我们没法对这个灵长目的物种为所欲为。人文科学的研究已经被这样拖累数千年了。你想要研究人类,但在本质上连人类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,不是吗?”

​ 即使在情绪最激动的情况下,席瑞的脸庞依旧是苍白无比。

“LNDS将采用侵入式神经-计算机连接系统来记录脑皮层的活动状况及传递信息,因此必然会对于试验人员的感官及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……”

​ “但我们不一样。我们现在有维特根斯坦学院伦理委员会的机密许可,有着成套的侵入式神经连接设备,有着从试管和激素中涅槃而出的可消耗人员。我们终于不用把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大脑损伤患者当爷爷似的供着了。好好想想,我们能够利用这些干什么,我们已经用这些做到了什么。精确到解析级别的遗忘曲线。强萨丕尔·沃夫假说成立的条件。——斯宾德,抬起头来,如果这些你无法接受的话,你当初就不应该迈进这个实验室。”

​ “你……你不是可消耗人员。”斯宾德没有抬头,而是绝望的低语着。

​ “欢迎来到闭嘴计算伦理学的课堂。如果当初我们能够仅仅是为验证强萨丕尔·沃夫假说而献祭出近百条生命,你又怎么能将我的生命与这些可消耗人员的生命区分开来?“

​ *“距实验开始还有1分钟。*斯宾德,起来吧,该干活去了。”萨沙站了起来。她似乎并不为眼前的景象所动。

​ “席瑞,从那个该死的台子上下来,去跟我在隔壁的休息室喝杯咖啡。求你了。”

​ 斯宾德最后的尝试。

​ “我会的,斯宾德。在实验结束之后。”

​ 席瑞最后的拒绝。

​ “嘿,伙计们?我猜现在只剩我们几个干活的了。”念完实验协议的萨沙一脸轻松,在不大的实验室里来回踱着步。

​ 语言学家萨拉斯第忙于调试LNDS,无暇顾及萨沙。而正品鉴咖啡的脑科学家坎宁汉就悠闲得多:“得有人去隔壁安慰一下斯宾德。他加入LCL不久,对于这一套还不太能接受。另外,我觉得他对席瑞也不够了解,在我看来,席瑞的选择是必然的。”

​ “不了解?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。”

​ “这有什么用?就像我表面上能看到你身材姣好,”坎宁汉眯起双眼,若即若离的瞥着萨沙丰腴的胸部,“但我又怎么知道你大脑里面在想什么?”

​ 萨沙皱了皱眉头:“哦,别这样。”

​ “设置完毕。侵入式设备正在植入。”萨拉斯第突然说。

​ 萨沙的脚步停了下来。她试图想象此时在LNDS中发生的事情:局部麻醉,精准的手术刀将眼部赘生组织一一切除,然后几个机械手臂将眼窝大小的数据线缆捅进去。真叫人害怕。

​ 正是这种想法,使她不由得对席瑞这个苍白瘦弱的博士产生了一丝敬畏之情。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,他的确是实验最合适的人选,他有经验,能够有意识地记录实验过程中的现象,而且他新鲜的眼部伤口是进行人机互联的黄金位置。

​ 而且,他还有近乎于宗教般的坚定意志。

​ “侵入式设备植入成功。生命体征目前保持稳定。”

​ “好吧,看来万事俱备了。萨拉斯第,请开始准备信息输入吧。记得要从最简单的信息开始,像是数字1或是字母什么的,我们还不知道这会引发什么效应,所以小心着点。”坎宁汉放下还剩一半的咖啡,从桌旁站了起来。

​ “坎宁汉说得对。我们现在干的事情相当于拿高压电线刺激席瑞的大脑,如果你没控制好功率而把席瑞大脑烤熟了的话,那我猜,你今天的晚餐就是这个了。”

​ “萨沙……有的时候你开的玩笑真是比我的要过分的多。”这回换作坎宁汉皱眉了。

observer@王博伟